「像我这么闷的人,想要有进展,还真不容易。」他说话的语气,带有浓浓的自嘲,大家你看我一眼,我看你一眼,伤透脑筋想如何帮他。 「别再说了,继续打球吧!」辛海泽显然不想再讨论这个问题,大家只得也拿起球杆,准备上阵。 黄色-=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.com 最新地址--免地址发布:huangsewenxue.net 自动回复-地址邮箱:bijiyinxiang@gmail.com 只要是辛海泽不想透露的心事,他们就算将他严刑拷问到死,也逼不出来。不过他嘴里虽然不求援,傅尔宣还是想到了帮助辛海泽的办法,这就要动用到他老婆。 隔天,风和日丽,阳光普照,天气十分不错。 辛海泽一大早就去上班,金安琪在家看书,她躺在床上看向窗外,只见庭院一片绿草如茵,大树枝叶浓密,空气中充满蝉的叫声。 好宁静。 这安详的景色,让金安琪感到一阵神清气爽,心旷神怡。以前在家时,家里也一样安静,但她总觉得不开心,总被阴沉沉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来,和现在感觉大不相同。 金安琪低下头来继续看书,本来以为这样的宁静会持续到辛海泽下班后才有所改变,门口不期然传来敲门声。 叩叩叩! 她以为是姆妈,随口喊了声:「进来。」结果开门的是一位长相清秀,有着一双灵活大眼的女孩。 「哈啰!」她一进入房间,就对金安琪打招呼,和善开朗的笑容,让人很难拒绝。 「哈……哈啰。」金安琪总觉得她有些面熟,但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她,但很喜欢她的笑容,看起来很亲切的样子。 「妳还记得我吗?」葛依依朝金安琪眨眨眼。「我是傅尔宣的太太葛依依,我们在婚礼上见过面。」 葛依依提醒金安琪她们确实曾打过招呼,金安琪这才想起葛依依。 「对不起,一时没认出妳,真是抱歉。」金安琪还记得当时就很喜欢葛依依,她活泼开朗,大方外放,个性和她完全不同。 「没关系,人太多了嘛!」葛依依笑笑,走到金安琪床边坐下,大方同她聊天。 「那天最起码去了四、五百个人,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海泽这么大手笔,可见他一定很疼妳,妳真幸福。」 她不只开朗,还很直接,露骨的说法说得金安琪的脸都红起来,觉得葛依依好大胆。 「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费心……」远远超乎她的意料之外…… 「因为他喜欢妳嘛!」葛依依大胆地说,金安琪的脸更红了。 「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欢我……」她只知道他用钱买下她,至于什么动机,她到现在还在猜,也没有勇气问。 「他不喜欢妳的话,干嘛去和那些放荡的公子哥儿竞标?海泽可不是那种会一时兴起的人,相信我。」若要问她五龙之中,谁最帅?当然是她老公。若要问她五龙之中,谁最好?当然还是她老公。若要问她五龙之中,谁最沈稳?抱歉,她老公就排不上名了,就她个人认为,是辛海泽。 「我知道他不是这种人,就是这样我才不明白,他到底为什么……」剩下的话她说不出口,无法坦然接受被拍卖的羞辱,那太伤人了。 「这点妳也问倒我了,我和妳老公还没有熟到可以互相吐露心事的地步,所以我也无法给妳答案。」而且她认为天底下没有人能真正了解辛海泽的想法,他就像他的名字一样,凡事都埋在最深的沼泽里,等待有心人挖掘。 「……」金安琪的失望全写在眼底,她原本以为葛依依能给她答案的,就算是一点点线索也好。 「我们别再谈这件事了,妳看,我带了什么东西给妳!」葛依依从皮包里面,拿出一个绿色的长型丝绒袋子,放到金安琪的手里,她打开袋子,发现是一支口琴。 「我听说妳会弹钢琴,应该也会吹这个玩意儿吧!」葛依依用下巴点点金安琪手中的口琴,模样非常可爱,却教金安琪觉得很为难,钢琴和口琴虽然只差了一个字,演奏技巧却是相差十万八千里,八竿子打不着边。 「我、我不会吹。」她一脸抱歉的看着葛依依。「谢谢妳特地带了这支口琴给我,但是我不会吹口琴……」 「别这么说,试试看嘛!」葛依依劝金安琪。「这可是我硬从尔宣的洋行里拿出来的珍品,本来伙计还不肯让我拿呢!我跟他讨价还价了好久,他才肯给我,妳就别辜负我的好意。」 葛依依是个高明的说客,硬的不行就来软的,这会儿换成人情攻势。 「这……好,我试试看。」在人情的压力下,金安琪拿起口琴吹了一下,怎么都吹不出声音,只听见「呼呼!」两声,但那是她的吹气声,口琴里面的弹簧片,根本都没有动。 「我觉得妳应该先吸气,再吐气。」葛依依在一旁技术指导。「我看那些吹奏口琴的人,嘴巴都鼓得像青蛙,像这样──」 接下来就看见葛依依嘴巴吹了又放,放了又吹,真的像极了一只大青蛙。 金安琪见状忍不住「噗」一声笑出来,觉得她好有趣。 「看吧!就是这么简单,妳按照我的模样,再吹一次。」虽说葛依依不懂乐器,但对自己的模仿功力深具信心,也要金安琪照办。 「嗯,我试试看。」金安琪再次拿起口琴,照着葛依依的方式吹,结果越吹越糟。 「不对不对,妳要先吸气。」葛依依在一旁摇头,金安琪只得再试一次。 「不对不对,还要吐气,吸跟吐都要。」葛依依像个指挥官一样,用嘴说不够还用手比,瞬间只见到两个大女生「呼呼、哈哈、呼呼、哈哈」吹得不成调,她们两个人却乐坏了。 「哈哈哈!」她们笑到弯下腰,乐不可支。 「哈哈哈……」葛依依几乎笑岔气。「妳吹的那是什么调子?要是给尔宣知道,我竟然把他珍藏的法国口琴给当成玩具玩,一定会被他宰掉。」然后直接去见上帝,阿们! 「咦,这不是德国做的?」金安琪查看口琴上的刻字,上面写的果然不是德文,是法文。 「是法国。」葛依依笑着摇头。「我知道国内的口琴大部分都是德国和日本做的,但尔宣说法国有几个厂牌的口琴做得其实比德国和日本好,更值得珍藏。」 「妳懂得好多。」金安琪好羡慕她动不动就提傅尔宣,他们的日子似乎过得很甜蜜。 「学来的。」葛依依做鬼脸,唠叨抱怨。「身为洋行老板的妻子,什么东西都要懂一点,不然万一要是有人对我们经手的东西感兴趣,我要怎么跟对方说明?也是很辛苦的。」 她是真正去接触洋行的业务以后,才发现经营事业很复杂,难怪她老公这么忙,找不出时间陪她。 「是啊,凡事都必须学习。」金安琪好羡慕傅尔宣和葛依依他们夫妇感情这么好,连工作都在一起。 「没错。」葛依依跩个二五八万。「所以妳要赶快练吹口琴,我才好跟尔宣报告说我没有白拿东西,反将那个讨厌的伙计一军!」 说来说去,她还在怨恨洋行伙计阻止她拿口琴就对了,金安琪不禁又笑出来。 「好,我再试试看。」 在葛依依杂乱无章的指挥之下,金安琪吸气又吐气,曲子一样吹得乱七八糟,完全分不出音阶。 「哈哈哈……」 两人都笑岔了气,尤其是金安琪,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,和葛依依在一起真的很快乐。 「我觉得妳的笑容很美,应该要经常大笑才对。」葛依依说出她的观察,听得金安琪怪不好意思。 「海泽也说过同样的话,说我大笑的时候看起来特别开心,笑容特别美。」那天他还特地带她去看万国桥,她一辈子都会记得那个神奇的时刻。 「对吧?我就说嘛!英雄所见──咳咳!英雌所见略同。」葛依依紧急更正自个儿的话,活泼俏皮的模样,让金安琪好喜欢,也好羡慕。 「但是我父亲不喜欢我大笑。」想起她那冷酷无情的父亲,金安琪眼神都黯淡下来。「他总是一再强调女孩子一定要文静、要端庄,只能抿嘴微笑,不能开心大笑。」 「我了解父亲管教得太严的痛苦。」她就是一例。「不过现在妳已经脱离妳父亲啦!应该忘记他加诸于妳身上的束缚,开开心心地过生活,这才对啊!」 葛依依也算是过来人,她天生好动,想法又前卫,跟她保守的父亲格格不入。不同的是她敢大声争取反驳,金安琪却只会逆来顺受,以至于养成这种凡事保守,不敢往前的性格,葛依依真的好为她可惜。 「我已经……摆脱我父亲的束缚了?」真的是这样吗?如果是的话,为什么她心中还有那么多阴影,清都清不掉? 「当然。」葛依依点头。「现在妳应该试着走出去,多和外界接触,把妳父亲那迂腐的老头抛在脑后,重新过日子。」她天生跟老头子有仇,最早大战她父亲,后来又大战她公公,不过那是另一个故事了,这里不提。 「我──谢谢妳。」谢谢她特地带口琴给她,还说了这么多话激励她。 「客气什么──嘘。」葛依依话说到一半,突然起身比了个噤声的手势,要金安琪别再说话。 金安琪一头雾水地看着葛依依用力打开房门── 「有人站在这里偷听。」她得意洋洋地看着被她逮着的辛海泽,不明白他既然已经回来了,干嘛不大大方方地敲门,反而像小偷似地站在门口。 「嗨!」都已经被逮到了,辛海泽除了打招呼之外,似乎也不能多做什么。 「进来啊!」谁说的?他能做的事情可多着呢!他可以取代她的位子,陪他老婆聊天。 「你回来得正好,我正要走,你就代替我陪你老婆吧!」葛依依拿起皮包就要走人,夫妻两个人同时叫住她。 「依依──」 「我走了!」她开心地朝金安琪眨眨眼,教她别担心。「我会再来看妳,今天就到此为止,再见。」 然后又走到辛海泽身边,在他耳边撂话。「多说些好听的话,别把事情又搞砸了。」 最后还很体贴地帮他们关上房门,让他们夫妻独处。 葛依依的脚步声还没飘远,习惯性的沈默眼看着又要卷土重来,还是靠葛依依临走前留下的警告挡着,才没又酿祸。 多说些好听的话。 辛海泽沈默了半晌,说:「我也觉得妳的笑容很美,应该时常开心大笑。」 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赞美词,之前他就说过了,但她那时没有多大感觉,甚至责怪自己,现在却感动万分。 「以后我会让自己笑得开心点。」而不只是压抑性的微笑,金安琪跟他保证。 「这才对。」辛海泽好高兴她终于看开,依依的搞破坏功力果然不是盖的。 金安琪用力点头,葛依依当然有很大功劳,但最主要是她自己也想摆脱她父亲的阴影,以及──好好爱他…… 「这是口琴吗?」辛海泽指着金安琪手中的口琴,金安琪连忙将口琴交给他。 「嗯。」她解释。「是依依特地带来送我的,说是法国货,但我怎样都吹不出曲子。」真丢脸,亏她还学过钢琴…… 辛海泽完全不意外她吹不出曲子,刚刚在门口就已经领教过她那可怕的吹奏技巧,差点没有震破他的耳膜。 金安琪原本以为他会将口琴还给她,没想到辛海泽居然拿起口琴,就往自己的嘴里头送,大大吓了她一跳。 「我、我……」我的口水还留在口琴上面…… 但他已经握住口琴,开始吹奏「蓝色多瑙河」,她根本来不及阻止。 他们好像间接接吻了,怎么办…… 口琴悠扬独特的琴音,穿透窗户的空隙,停留在庭院大树的树梢上。 这美好的午后头得那么宁静,那么安详,它是属于恋人的时光。 自从那个美妙的午后,葛依依和辛海泽联手打开金安琪的心房以后,金安琪就变得开朗许多,也比较时常开心大笑了。 这当然要归功于葛依依,她是头号功臣。为了确保战果,她甚至天天上辛海泽家报到,每次去都会带给金安琪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,让傅尔宣大感吃不消,宣称都要破产了。 这天,五龙们又在弹子房切磋球技,顺便聚会联络感情。几场球打下来,最大的输家仍然是傅尔宣,他的球技,依然没有多大进步。 「不玩了。」打三场,输三场,还玩个什么劲儿啊! 「喂,别没风度。」蓝慕唐笑嘻嘻地收起球杆,每次都是他赢,真不好意思。 「哼!」傅尔宣气呼呼的回到座位,将球台让给最新一组人马──商维钧和韦皓天,不消说,大家一定是赌商维钧赢。 「安琪最近的心情如何?我听依依说相当不错,每天都笑嘻嘻。」傅尔宣问正在擦球杆的辛海泽,只等韦皓天一输,就轮到他上场。 「还不错。」辛海泽点头。「这都要感谢依依,都是她的功劳。」每天抽空陪安琪,还送她一些有趣的东西,难怪她脸上越来越有笑容。 「你不要太鼓励依依,当心哪一天你老婆被她拐去做一些奇怪的事情,到时候你就哭笑不得。」蓝慕唐警告辛海泽,就怕他给葛依依太多的机会做坏事,届时难以收拾。 大家都怕葛依依,实在是因为她那颗脑袋里面,都装些怪点子,让人疲于奔命。 辛海泽不答话,心想就算金安琪真的去做坏事,都比之前的状况好,况且她们两个女生也不可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,尽管放心好了。 聚会结束,大家大多选择回到公司继续工作,辛海泽原本也想回公司,却在司机发动引擎的瞬间改变主意。 「还是回家好了,小刘。」他嘱咐司机,司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,马上转动方向盘,掉头朝辛海泽位于法租界的洋房开去。 法租界的洋房很多,辛海泽的洋房或许不是其中最大的、最豪华的,却是最温馨的。他喜欢木头朴实的质感和香味,也因此洋房的内部装潢几乎都采用柚木,只有少数地方用大理石,和韦皓天的品味明显不同。 金安琪也很喜欢这样的设计,洋房的外观虽然跟她娘家很像,但内部却大大不同。她父亲喜欢采用冰冷的大理石,表现出华而不实的气派。辛海泽的洋房,却处处表现出温馨,尤其整栋洋房的内部装潢都采取英国乡间设计,到处都可以看见小碎花壁纸,宛如置身于花海。 就连厨房,也是如此。 但见金安琪站在一片花海之中,对餐桌上的某种机器皱眉,似乎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才好。 ……是这样玩的吗? 金安琪将桌上那一小杯一小杯材料,全倒进机器上端的铁箱子里,再盖上盖子。 接下来该怎么办,开始摇了吗? 她找到位于机器右侧方的摇杆,握住手把开始摇动,机器果然开始「喀喀、喀喀」地动起来。 真有趣。 金安琪益发加快摇杆的速度,挑战它的极限。 瞬间只看见机器从小抖动到中抖动,又从中抖动到大抖动,到最后整台机器都在抖,看起来非常危险。 「妳在干什么──」 「喀喀喀,锵!」 机器最顶端的盖子随着辛海泽的问话飞出去,机器里面的东西飞出来,刚好喷到辛海泽的脸上,他闪躲不及,一张俊脸就这么挂彩。 金安琪惊惶失措地转身,不期然看着辛海泽的脸上沾满了冰淇淋,吓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。 「对不起!」她匆匆忙忙找可以帮他擦脸的毛巾,找了半天最后才想起来自己随身都携带手帕,于是赶紧从皮包里拿出手怕,帮辛海泽擦拭。 「妳到底在干什么?」辛海泽看着桌上那台机器,很明显是一台制冰机,右侧边还有摇杆。 「我在做冰淇淋。」金安琪多此一举的解释。 「看得出来。」而且还是草莓口味,现在他的脸一定变成一面粉红色的墙。 「对不起。」他的脸确实都变成粉红色了,都是她的错。 「没关系──一分钟冰淇淋机?」辛海泽用他没被冰淇淋覆盖住的眼睛,瞄了冰淇淋机旁边的盒子一眼,只见金安琪尴尬地点头。 「依依拿来送我的。」结果不太好用。「她说昨天她逛永安百货公司的时候,刚好看见有人在卖这台冰淇淋机,觉得很新奇,就买一台让我试试看,好用再告诉她。」 一般国外进口的冰淇淋机,至少要经过一、两个小时不间断的摇转才能凝结,但这台国产的冰淇淋机,却只要一分钟就可以凝结了,至少说明书上是这么写的。 原来如此,原来这台冰淇淋机是依依送的,难怪会出问题。 「似乎不太好用。」冰淇淋凝结不完全不说,还会到处乱喷。 「我也是这么想。」她莞尔一笑,觉得他们好有默契,一致公认它不太管用。 两人脸上的微笑,在金安琪擦干他脸的时候凝住,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。 她的手当场僵在空中,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辛海泽,才发现他也在看她。他们总是在无意中探测彼此的眼神,总是下意识地寻找彼此的身影,如今他们找到也探测到了,只要一点点勇气,再一点点勇气,他们就能打破僵局,更进一步── 「当!当!」自角落传来的巨大钟声,打破这神奇的一刻。终究,他们都没勇气跨出第一步,只能任机会白白浪费。 「我、我真的很抱歉,弄脏了你的脸。」回神后金安琪连忙收回手,表情尴尬不已。「我会跟依依说这台冰淇淋机不好用,请她不要买。」 「算了。」辛海泽回道。「她还是会去买这台冰淇淋机,她的个性就是如此。」不信邪。 「啊?」 「她会告诉你,虽然同样一家工厂出品,但买的人不同,结果也不同,妳手中这台冰淇淋机很可能是瑕疵品,换到她手中,可能就突然恢复正常了,她就是这么特立独行。」只有尔宣才受得了她。 「你好像不喜欢我跟她做朋友。」金安琪听出他语气中的抱怨,以为他不喜欢葛依依。 「妳怎么会这么想?」他惊讶地看着她,不明白她打哪来的想法,完全弄错他的意思。 「没、没有。」她吶吶的回道。「我只是……」她只是觉得,如果他不喜欢她跟葛依依交朋友,那她就不交了。她非常在乎他的想法,但又不敢明着告诉他,两人只能在原地绕圈。 「我在先施、永安和新新三家百货公司都打了招呼,妳要是缺什么,尽管购买、签帐就是了,不必顾虑钱的问题。」同样地,辛海泽也无法当面告诉她他的感受,只好转个弯表达对她的爱慕。 「不必了,我不缺什么东西……」 「反正妳尽管买就是了,我会拜托依依陪妳去逛街,就这样。」他以为她又在拒绝他,这让他非常生气。为什么他们总是好不容易有些进展,她立刻又把他推回原点,不断拒绝他的好意? 「可是……」 「我回公司上班了。」 不给她辩解的机会,辛海泽转身就离开厨房,不久后便听见汽车离去的声音。 「唉!」金安琪真的觉得很无奈,为什么她老是搞砸? 隔天── 「哈啰,我来了,我们准备出门吧!」 辛海泽的效率很高,次日刚用过午饭,葛依依便登门造访,邀她去逛街。 「可是我不想逛街……」金安琪一脸为难地看着葛依依,不知该如何拒绝。 「胡说,没有女人不爱逛街的,妳赶快去换衣服吧!」既然不知道怎么拒绝,就别拒绝,乖乖听话就是了。 金安琪直到此刻才明白,葛依依虽然长得一张清纯动人的脸,固执程度却不下辛海泽,难怪他会要她们做朋友。 金安琪拿一脸无辜可爱的葛依依没辙,猜想当初傅尔宣八成也是栽在她的灿烂笑容下,随她予取予求。 原则上她没猜错,但葛依依也时常被傅尔宣关禁闭,这点她就没猜对了。 夫妻嘛!如果没有适时的退让,怎么携手到白头,大家说是不是? 葛依依笑嘻嘻地等在楼梯口,不久金安琪便打扮完毕,两个少奶奶便搭着自家车快快乐乐去逛街了。 「今天我一定买到海泽破产为止才罢手。」葛依依早已准备好大开杀戒,目标直指辛海泽的荷包。 「呃,不需要买这么多东西……」她节省习惯了,不喜欢乱花钱…… 「别怕,妳嫁了个有钱人,不花白不花。」葛依依对金安琪眨眨眼,要她尽管放宽心砸钱。 「我以前也不爱买东西,但是现在我倒是满能享受购物的快乐的。」这大概也算是嫁给有钱人的后遗症,不过前提也得要对方是个「大方」的有钱人,若是不幸嫁到一个守财奴,那就完了。 「看得出来。」葛依依凶狠的表情,让金安琪忍不住又是「噗」一声,和她在一起真的好快乐。 「嘿嘿!」葛依依不好意思地搔搔头,她好像在教坏她哦? 「总而言之,我们用力买就对了。」据她所知,海泽那痴情的家伙已经打过招呼,无论买多少东西他都认帐,不好好削他一笔,可就对不起他了。 「嗯。」金安琪点点头,认定她顶多买条手怕就算交差,结果不是那么一回事。 决心花光辛海泽钱的葛依依,哪可能这么轻易让她过关?就看见葛大小姐,东帮她挑帽子,西帮她买洋装,南帮她选旗袍,北帮她买鞋子,不过几个钟头的时间,就已经扫光百货公司,签下一堆帐了。 「买得很过瘾吧?」葛依依又帮金安琪挑了一件淡紫色针织外套,拿给店员结帐。 「嗯。」金安琪点点头,能够像这样毫无节制的买东西的确是一种幸福,过去她的衣服总是改了又改,或是好几件旧衣服拆开重新缝在一起,从来不曾一次买这么多新衣服,真是太奢侈了。 「女人的衣服永远少一件。」葛依依是过来人,以前她好像也不像现在这么喜欢购物,都怪她老公宠坏了她,嘻嘻嘻。 「哇,都已经这么晚了,该去买尔宣的东西了。」葛依依看看表,上头写着五点四十,都到了吃晚饭的时间。 「傅先生有托妳买东西?」金安琪很不好意思,总觉得耽误了人家的时间。 「没有。」葛依依俏皮的吐舌。「是我自己要送给他的,女人偶尔要懂得撒娇,才会得丈夫疼。」 这算是她的结婚心得,大概跟她太顽皮有关,三不五时就捅楼子让她丈夫收拾,当然也得要回馈他一下,他才不会抗议。 葛依依驭夫有术,听得金安琪好羡慕。她和海泽连手碰一下都会觉得尴尬,他们夫妻俩却可以打打闹闹过日子,真的相差好多。 「我打算买一副袖扣给尔宣。」葛依依早已列好清单,想好要买什么给她老公。 「袖扣是满好的选择。」金安琪附和葛依依的话,一边跟上她的脚步到男装部,发现男装的种类其实也满多的,花俏程度不下于女装…… 「怎么啦,妳干嘛停下脚步?」她们走到一半,金安琪却突然间停下来,两眼盯着某样东西。 「我只是在看帽子。」吸引她的是一顶白底中间镶着一条黑色宽带的男用帽,质感看起来非常好。 「帽子?」葛依依也跟着停下脚步,帮忙看那顶白色帽子。 「是啊!」金安琪点头。「我觉得那顶帽子很适合海泽,他戴起来一定很好看。」 「是不错。」葛依依完全同意金安琪的观点,认为她的眼光好极了。「妳怎么不干脆买下来送海泽,他一定会很感动。」 「可是我从来没有买过礼物送给男人……」她不敢…… 「凡事都有第一次,妳一定要勇敢跨出第一步。」葛依依在一旁怂恿。「况且这个男人不是别人,是妳的丈夫。我向妳保证,如果妳将这顶帽子送给海泽,他一定欣喜若狂。」高兴到冲上天。 「真的吗?」被她这么一鼓吹,金安琪忍不住激动起来。「海泽他真的会很高兴?」 「绝对!」葛依依拍胸脯保证,金安琪才把帽子买下来,欢欢喜喜地拿在手上。 「妳一定要拿给海泽,知道吗?」葛依依怕金安琪到时又因为畏缩,临时改变主意不送给辛海泽,事先跟她约法三章。 「知道了。」金安琪承诺她一定会将帽子送给辛海泽,葛依依这才满意的点头。 「啊!糟了,尔宣的袖扣!」扯了老半天,最重要的东西没有买到,于是两个女人匆匆忙忙赶到专卖男性袖扣的专柜,帮傅尔宣买了一副金色的袖扣。 「大丰收。」采购结束,葛依依笑嘻嘻地看着所购买的东西一包一包被装上车,有种大快人心的充实感,终于让她等到这一天。 「不知道会不会被骂?」金安琪却很后悔自己干嘛这么冲动,买了一堆东西,感觉好浪费。 「放心,海泽才舍不得骂妳。」葛依依仍旧笑嘻嘻。「他那个人啊!不轻易开口,但只要开口了,妳要怎么买都没有关系。」所以她才狂扫一车,测试他的极限,反正又不是她出钱,呵呵。 「可是……」 「好了,妳该回去了。」这下子换葛依依着急,晚回去又要挨骂。「我也得赶快回家吃晚饭,不然尔宣会不高兴。」她并且学起傅尔宣横眉竖眼,逗得金安琪格格笑,开心得不得了。 「再见,谢谢妳陪我逛街。」金安琪首先坐上出租车,跟葛依依开心地挥手,接着扬长而去。 葛依依随后跳上自家汽车,火速赶回家,傅尔宣果然已经双手插腰,等着拧她的耳朵,她马上祭出手中的免死金牌──那副金色的袖扣,然后什么事也没了。 男人真好骗。 另一方面,辛海泽则是心急如焚,到处打电话找人,直到确定葛依依也还没回家,一颗心才跟着放下来。 「我回来了。」 他才刚放下电话,就听见开门声,他连忙回头。 「咦?你在啊!」金安琪没有想到他今天这么早回来,吓着了之余还兼心虚,不晓得怎么处理门外那一堆东西。 「已经到了晚饭时间。」看样子她是玩疯了,以至于忘了回家的路,真不该将她交给依依的。 「呃……」她羞愧地低下头,第一次放纵就被逮到,看来她还真没有玩乐的命…… 「进来吧,别站在门口。」他好奇地看着金安琪奇怪的举动,她的背后似乎藏了什么东西。 「好……好。」她一跛一跛地往前移动,样子既好笑又好玩,辛海泽更好奇了。 金安琪扭扭捏捏了大半天,最后终于在他好奇的眼光下,鼓起勇气,将藏在身后的白色帽子拿给辛海泽。 「这是送你的。」她的脸都红起来。 辛海泽愣住。 「你不喜欢吗?」她不明白他为何只是一直盯着她,而不接过帽子,这样她好尴尬。 「不,我很喜欢。」辛海泽回神接过帽子,金安琪连忙收回手。 「喜欢就好了!」而后,她又拉起洋装裙襬冲上楼,把自己锁在房间,兴奋地尖叫。 独自一个人站在客厅中的辛海泽很快又闪神,两眼直直地盯着手上的白色帽子。 她居然买了一顶帽子送他?真不可思议。 看着手中的帽子,辛海泽果然就如葛依依预期的:感动万分,欣喜若狂。 看来,女人只要用对方法,无论哪一种个性的男人都不是问题,一样乖乖束手就擒。 「哎呀,老爷!外面这堆东西要怎么处理?」姆妈看见了金安琪买的东西哎哎叫,堆得跟座小山似的。 「全拿到客房。」辛海泽一点也不心疼地命令姆妈。 所以女人偶尔要懂得撒娇,就是这个道理。 *** bbs.fmx.cn *** bbs.fmx.cn *** bbs.fmx.cn *** 辛海泽宝贝似地抚着金安琪送给他的帽子,总觉得它的造型颜色好美。 「老板,您这顶帽子我没见过,是新买的?」司机小刘用眼角余光瞄辛海泽手上的帽子,他似乎很珍惜它。 「是安琪送的。」辛海泽的语气不无得意。「她昨天逛街的时候买给我的,还问我喜不喜欢。」 「您怎么回答?」小刘跟着辛海泽也有好几年了,这段期间,辛海泽不断打探金安琪的消息,对她非常痴情。 「当然是说喜欢。」不可能有第二个答案。 「夫人对您真好,还买帽子送给您。」不像他家那只母老虎,成天跟他要钱,不给就发飙。 小刘叹气。 「是啊!」说实话,他也没想到她会送他礼物,而且眼光这么精确。 「这么好看的帽子,真希望我也有一顶。」小刘羡慕地说道,也认为金安琪的眼光独到。 「你可以请你老婆买给你,或是自己花钱去买。」辛海泽难得跟司机开玩笑,听得小刘哈哈大笑。 「那可就别想了!」他老婆才不可能买给他哩。「不过说真的,老板,您是不是该送束鲜花什么的,给夫人当作回礼?」 小刘是传统的上海小男人,大男人那套不会,煮饭炒菜样样行,讨好老婆也挺上手,这会儿正给辛海泽建议。 「给安琪回礼?」辛海泽愣住,他倒是忘了,收礼是要回的,小刘这建议没错。 「当然。」小刘一派内行。「女人最喜欢收礼物,而且最贪心,你送什么,她就收什么。没收到的,她们会要你想办法弄到。收到的,又嫌你诚意不够,送得不够多、不够好,真受够了她们……」 接着就听见小刘唠唠叨叨念个没完,辛海泽怀疑小刘口中所谓的「她们」,其实只有他老婆,她似乎是个贪心的女人。 但他的安琪不贪心,辛海泽知道。 他送她的衣服,她没穿几件,昨天冲动买下的那一堆行头,也在烦恼该怎么解决,还一直背着他偷偷问姆妈:「能不能退回百货公司?」着急的模样甚是可爱。 那么,他该回什么样的礼物给她呢? 辛海泽伤透脑筋。 衣服不稀奇,鞋子、首饰她也有一大堆,再多送就没有意义了。 伤脑筋,该送她什么样的礼物才好呢……咦,有了! 「小刘,把车开到我时常光顾的笔店去,我要去买笔。」就决定万年笔!她喜欢看书,一定也喜欢偶尔写写东西,送笔最有意义。 「您要送夫人笔?」小刘愣住,不愧是上流社会的赠礼,要他就只会想到买衣料,哪扯得到笔去。 「快把车子开走就是了。」辛海泽平时算是个有耐性的雇主,可今天他真的没有耐心听司机唠叨,只想尽快挑选给金安琪的礼物。 「是,老板。」小刘没敢再啰唆,连忙转动方向盘,把车子开往南京路的「福克斯笔庄」,辛海泽在那里看中了一枝小巧精致,很适合女性用的白色万年笔。 「麻烦请帮我包起来。」白色的笔身很少见,更何况还有立体雕花,造型非常优雅。 「好的,辛先生。」笔庄老板也算半个熟人,特别给他折扣优待。「一百八十元给您打个八折,总共是一百四十四元,另外送您一瓶墨水。」 笔庄老板并且很细心地帮他用了一张很漂亮的包装纸包好,再绑上一条红色丝带,让辛海泽能骄傲地送人。 买完笔后,辛海泽迫不及待地回到家,金安琪正在客厅里面看报纸。 「这是我送妳的回礼。」和金安琪一样,辛海泽在买东西的时候很高兴,送东西给人的时候,就开始犹豫,在金安琪身边徘徊了很久,才将东西拿给金安琪。 「给我的……回礼?」金安琪接过包装精美的礼盒,不怎么确定地看了他一眼。 「打开来看。」辛海泽催促金安琪拆开包装纸,她照着他的话做,心里有点舍不得打开,因为真的包得好漂亮…… 「这是?」当她看见盒子里面的万年笔,她愣住了。他居然送给她一枝万年笔,这比什么礼物都令她感动,都教她雀跃。 「我想妳这么喜欢看书,应该也会想要写点东西,于是就挑了这枝笔给妳当作是回礼,谢谢妳送我帽子。」辛海泽从她闪动的眼睛之中,看到了感动,也看到水光,她真的很喜欢这枝万年笔,他买对了。 「你其实不必给我任何回礼的。」金安琪尽力忍住澎湃的情绪,冷静回道。「我就算是送你帽子,也是用你的钱。」她没有任何功劳。 「我不许妳这么说。」她的话让辛海泽非常生气,她又看轻自己了。 「这是事实。」不说,并不等于没有发生。 她原本可以不必这么穷的,她还是有些财产,有些她母亲留给她的珠宝,那也值不少钱。要不是她父亲太冷酷、太贪婪,把她所有财产、珠宝全部搜刮光,她也不会连一顶帽子的钱都拿不出来,结果到头来还是他自己付钱,她却厚颜无耻地拿他的回礼。 「安琪!」 「我是个穷光蛋。」她很高兴他送给她笔,但她着实忍不住心中的挫折感,为什么她必须这么穷呢? 「我不许妳看轻自己──」情急之下,辛海泽双手抓住金安琪的肩膀,想将她摇醒,别再陷入自怜的情绪,两人不期然近距离接触。 他们互相凝视,眼神在空中擦出热情的火花,照眩了他们的眼睛,也炸碎了他们的理智。 他们不自觉地互相靠近,再靠近,直到两人的呼吸几乎融在一块儿,嘴唇几乎彼此贴近…… 「太太,茶泡好了,可以准备喝下午茶了!」 很不幸,当他们好不容易才跨出第一步,姆妈不识时务的打扰又让他们退回到原点,白白浪费这次机会。 「饼干我也准备好了,就放在院子里面的小餐桌上──咦?老爷,你回来啦!要不要和太太一起喝下午茶?」说姆妈不解风情,倒还很会帮金安琪创造机会,竟然主动开口邀请辛海泽留下来喝茶。 「不必了,我只是回来──好吧!我和太太一起喝茶。」他原本想拒绝,但在金安琪期盼的眼神下硬是改口,姆妈也替他们高兴。 「太好了,我再去帮您准备一套茶具。」 星期五的下午,天气非常之好。 辛海泽和金安琪两人悠闲地在院子里头喝下午茶,两人不时互相偷瞄,不时不经意的凝视,气氛非常融洽,心也更贴近一些。 和辛海泽相同,金安琪亦非常珍惜辛海泽送她的万年笔,时常拿出来把玩。 她念大学的时候也有一枝万年笔,还是派克牌的。后来被她不小心弄丢了,母亲原本想再帮她买一枝新的,但怕被她父亲发现,也就作罢,至今她仍时常想起那枝小金笔,它陪伴她度过最快乐的时光,她永远都会怀念它。 不过,现在她更喜欢这枝威迪文牌万年笔,因为这是辛海泽送给她的。 将白色雕花万年笔高高拿起来摊在光线下,金安琪多希望他的心也能像笔身一样亮透,一样清晰可见。 他们总是无法畅快表达出彼此的感情,也不知道彼此的心事,但他们却是夫妻。 安琪,妈咪要妳以后嫁给妳所爱的男人,不要学妈咪,为了家族利益而牺牲,那就像恶梦一样。 耳边响起母亲临终前的遗言,金安琪比谁都更能体会母亲心里面的痛,她为了家族牺牲,结果换来恶梦般的生活,直到她死后,都不能从这恶梦里面解脱,牌位还得遭受她丈夫威胁。 重重吐一口气,金安琪不敢想象,万一她母亲要是知道,她居然又走回她的老路子会怎么想?恐怕做鬼都不会安心吧! 问题是她的对象与母亲不同,所受到的待遇也不一样。她母亲被她父亲视为粪土,她却被辛海泽小心呵护。 只是,呵护归呵护,她却不明白他的心里到底怎么想,他对她有感情吗?他当初为什么买下她?这些都像是谜一样终日在她脑海中盘旋,理不出头绪,她真希望能够早日找到答案。 许是想得太入神了,金安琪的手竟一时没拿稳,威迪文万年笔当场掉落在地上。 「糟了!」金安琪尖叫,赶忙蹲下身把笔捡起来,检查笔有没有受伤。 「发生了什么事,太太妳怎么叫得这么大声?」姆妈听见金安琪尖叫,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,赶快赶来客厅一探究竟。 「我的……我的笔尖坏了。」她欲哭无泪地看着18K金笔尖,都开岔了。「海泽送给我的万年笔被我摔坏了,该怎么办?」 他才送她不到两天,就被她弄坏了,她怎么对得起他的心意? 「没关系,可以拿去修,不打紧的。」吓了她一跳,她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!原来只是摔坏笔。 姆妈拍拍胸口压惊。 「要拿到哪边修理?」对金安琪来说,这是天底下最大的事情,这等于糟蹋了辛海泽的心意。 「拿到四马路修理啊!」姆妈说。「那儿有好多修万年笔的摊子,看是笔头坏掉啦,或是里头的零件掉了,都有得修,都找得到零件的,不怕。」 「真的吗?」金安琪总算能够放下心来,她还以为没救了呢! 「那我现在马上拿笔去修,麻烦您帮我叫车。」金安琪心急如焚,立刻就想修好万年笔,只见姆妈一脸为难。 「但是现在我正在忙,恐怕不能陪妳去哪!」姆妈负责的事情不少,除了家务之外,厨房的事情也得忙,辛海泽特别爱吃她烧的菜。 「我可以自己去,不用您陪。」她不是易碎的洋娃娃,做什么事都要人陪,她可以照顾自己。 「要不然我打电话请葛小姐陪妳去,妳稍等一下──」 「颜妈,我自己去就可以了,请您别忙了。」金安琪坚持不麻烦别人,姆妈只得放下电话。 「不是我喜欢多事,太太。」姆妈也很无奈。「而是四马路那边有些乱,虽然妳去的是东段,但难保不会有西段的小混混跑到东段去,我是为了妳的安全着想哪!」 四马路算是全上海最具特色的老街,东段是文化街,中华书局、商务印书馆都在那儿,是文化用品的集中地,极为热闹。 西段是妓女窟,一入夜,就成了红灯区,妓女、寻芳客、流氓、混混全在那个地方出没,也是同样热闹得很。 所以说,姆妈的担心并非毫无道理。虽说现在是大白天,但也有闲来无事的小混混,喜欢在大白天出来闲逛,就怕遇见这些无赖。 「不会的,颜妈,我会尽快回来,不会有事的。」金安琪了解姆妈的顾虑,但她个人认为这是多余的,她只是去修笔,不会待到天黑。 「太太──」 「请帮我叫一辆出租车,麻烦妳了。」无论姆妈说什么,金安琪都一定要去,姆妈只得叹气。 十分钟后,出租车就来洋房将金安琪载走,她也如愿找到修笔的笔摊。 「师傅,我这枝万年笔的笔尖歪了,请您帮我看一下。」修笔的摊子还真不少,她从中挑选了一个看起来最有经验的老师傅,他一瞧见她的笔,眼睛都亮起来。 「小姐,您这枝万年笔可真是漂亮,值不少钱吧?」老师傅左看看、右翻翻,并且把笔举高让阳光照透它的笔身,看得金安琪挺担心的,好怕他会把笔摔坏。 「我不知道,是我丈夫送我的,我并不知道真正的价钱。」她答。 「错不了的,少说也值个一百二、三十元,或许还更多哩!」这做工、这厂牌,一定要这么多钱的。 金安琪闻言倒抽一口气,那不就等于一般工人三个月的薪水吗?这下子更坏不得了。 「请问,有办法修吗?」金安琪焦急地问老师傅。 「得再仔细检查才知道,您稍等一下。」老师傅也没有把握能够修好,损坏得太严重,笔尖都分岔了。 「万年笔落地的时候,笔尖是不是直接打在地板上?」师傅是老经验了,一看就知道她干了什么好事。 「是的,师傅。」金安琪点头。「是直接打在地板上。」 「那就麻烦了。」老师傅皱眉。「这笔尖很可能已经不能用了,得再换另一块。」真是可惜。 「换一个笔尖大概要多少钱?」金安琪捏了捏手拿包,就怕带不够钱。 「您这笔尖是上等货,可能得花二十元左右。」老师傅仔细评估。 二十元,她刚好就带这么多,若是全数都花在修理笔上面,就没有钱坐车了。 「就麻烦您更换了,师傅。」金安琪豁出去了,没有钱坐车,顶多走路,务必要将笔修好。 结果老师傅现有的零件之中,找不到尺寸相吻合的笔尖,还得再跟人调货,这耗费了不少时间,金安琪只能耐心地在一旁空等。 岂知,辛海泽送她的这枝笔是特殊尺寸,老师傅调了许久还是没有调到,差点不愿意帮她修理,要她把笔再拿回去了。 「师傅,拜托您再帮我找找,一定有的。」金安琪不死心,一再拜托修笔师傅帮忙,他看她那么急,只好再调调看。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,从金安琪出门修笔,到调到笔尖,已经过了好几个钟头,直到天色转黑,万年笔才修好。 「小姐,笔修好了,总共二十元。」老师傅将笔还给金安琪,她试写了一下,笔尖的触感跟原厂当然无法相提并论,但至少能写了,金安琪好高兴。 「谢谢您,师傅,这是二十元,您点一下。」金安琪将拿包里面的钱都拿出来交给师傅。 「数目没错,以后若是有需要,请再光顾。」老师傅很高兴地跟金安琪道谢,她对师傅点点头,又仔细摸了一下万年笔,才将笔放进拿包里面收好。 身上都已经没钱,金安琪只得想办法走回家。但她家距离此地极为遥远,回程的路上,又不可避免地会经过红灯区,说实在的,她也不怎么愿意,但事到如今,也没有办法了。 瞬间就看见金安琪一个女孩子家,孤伶伶地走在宽广的大马路上,前方灯红酒绿,潜藏了不可知的危险,她却毫无选择,只能一直往前走,再往前走,回家的路显得如此遥远而漫长…… 同一时间,辛海泽却是开着车,到处寻找金安琪。 他先从四马路的修笔摊找起。 因为姆妈半个钟头前才着急不已的打电话到他公司,告诉他金安琪拿笔到四马路来修理,已经过了好几个钟头还没有回家。他一听见这消息,立刻丢下手边的工作,飞也似地赶过来。 入夜后的四马路,景致和白天截然不同。 东段白天人来人往,入夜后人潮开始慢慢变少;西段一到晚上,却是相反地开始活跃,霓虹灯一盏一盏接着亮起,表面上看起来很耀眼,却很容易让人迷失,他只希望金安琪没事…… 「哟,这边有个漂亮的小姐,一个人走在大马路上呢!」 只是辛海泽这希望恐怕要落空了,四马路妓女窟最不缺的,就是迷途的酒鬼和寻芳客。对他们来说,这里就是天堂,只要是在这里出没的女子,都是他们猎艳的目标,都可以任意染指。 他们此刻的目标,就锁定在落单的金安琪身上,几个男人联手起来调戏金安琪。 金安琪尽可能保持冷静,不理他们,继续走她的路。 「哇哇哇,这个妓女好跩,完全不理我们呢!」这些男人很显然都是寻芳客,华灯初上,就出来打野食,并且喝得醉醺醺,浑身都是酒臭味。 「兄弟们,围住她,看她还敢不敢嚣张,不同我们说话。」几个臭男人仗着人多势众,公然就在大马路上欺侮良家妇女,也不见有人出来阻止。 「让开,我不是这边上班的女人,请你们别挡路。」金安琪将头抬得高高的,展现她官家大小姐的气势,但对这群喝醉了的寻芳客,完全没用。 「别自抬身价了,臭娘儿们,这里的女人都一个样儿,都是给人玩的。」这群纨袴子弟,明显以为她只是借故提高价码,不以为她是说真话。 「我只是路过这里,请你们不要误会。」她试着跟他们讲理,但效果不彰,他们完全听不懂道理。 「你们听见没有?她说只是路过这里,这娘儿们真有意思。」每只野鸡都是「路过」这里拉客,谁会固定站在一个地方?不然就不叫野鸡了。 「妳就别装了。」其中有人失去耐性。「妳一次要多少钱?一兀、两元还是三元?」 「像她这种上等货色,至少值个五元吧!」 「说不定不只哦,哈哈哈!」 「说不定,哈哈哈!」 越说越不象话。 金安琪决定不再跟他们讲理,趁着他们忙着仰头大笑,一时没注意她的时候,从右手旁边的空隙溜走,才踏出第一步,就被这些寻芳客发现了。 「可恶的娘儿们,居然敢偷偷溜走,抓住她!」 寻芳客们被金安琪的动作惹毛了,直接动手抓人,金安琪反射性地放声尖叫。 「啊──」 砰! 砰砰! 她以为她死定了,就要受到这些寻芳客的侮辱了,怎知他们的手还没有碰到她,一个一个就被打倒在地,哀嚎连连。 「你是谁──」砰! 敢开口询问的人被打得更惨,整个人被打飞出去,头并撞上路边的电线杆,当场血流如注。 「大爷,饶命啊!我不敢了──」砰砰砰! 连续三个重击,把说话的寻芳客打得不成人形,脸都肿起来。 「救命啊!」 砰! 挥拳的人显然已经停不下来,整个人沈浸在狂暴的情绪之中,除非有人能够使他冷静下来,不然真的会出人命。 「海泽,不要再打了。」金安琪两手捂住嘴,不敢相信救她的人是辛海泽,更不敢相信,他打起人来这么凶狠。 「我拜托你不要再打了,会出人命的!」她好怕他打死人,到时候她怎么办? 「拜托你,海泽,拜托……」她已经快哭出来,辛海泽直到此刻好像才听见她的声音,认出她这个人。 他松开对手的领子,但见对方像人偶一样「砰」一声跌落在地上,和他的其他兄弟一样惨。 「我们快走!」一群被打惨了的寻芳客,也不敢上前同辛海泽理论,个个像落水狗一样落荒而逃,就怕殿后被打得更惨。 「海泽……」金安琪睁大着一双明眸,看着辛海泽朝她走近。 她以为他至少会骂她两句,怎么知道他竟然只是将她拥进怀里,用颤抖的声音说── 「我担心死了。」他的双手并且把她抱得好紧好紧。 金安琪憋了许久的泪水瞬间决堤。 她从不知道,他是如此看重她。或许,在他的内心深处,对她是有感情的,她也不敢肯定。但此刻这些都不重要,只要他抱着她,她便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,便感到幸福。 *** 凤鸣轩独家制作 *** bbs.fmx.cn *** 金安琪因为坚持自己一个人去四马路修笔,因此而差点被一群喝醉的寻芳客欺侮,从此以后,她想出门便难如登天,算是被软性禁足。 她个人是无所谓,反正她也喜欢待在家里,并不喜欢出门。倒是葛依依颇为金安琪叫屈,因为辛海泽居然霸道到连有她作陪都不肯点头,这可惹毛了葛大小姐,认为他无理取闹,保护过度。 为此,她找到辛海泽的公司同他理论,差点没有搞疯他。 「你怎么可以把安琪软禁在家里,她太可怜了!」葛依依甫开口便气势如虹,辛海泽只得耐着性子同她讲理。 「我不是软禁她,我只是保护她,不希望她受到伤害。」没有她说得那么严重。 「不给她出门,就是软禁她,你想闷死她吗?」她可不觉得这是保护,根本是惨无人道。 「依依……」 「你没有被软禁过,你根本无法体会被软禁的滋味!」葛依依被软禁怕了,她只要一出乱子,就会被罚好几天不能出门,身上的钱还会被全数没收,是天底下最可怕的刑罚。 「你知道软禁是什么滋味吗?」想到她就头皮发麻。「你不知道的话我告诉你!软禁就是什么事都不能做,只能坐在房间里面对着天空发呆。软禁会使人的头脑变呆,动作也会慢下来,每天像母猪一样的吃吃吃,因为无事可做,只好把自己吃撑流口水,四处寻找点心零食。不仅如此,软禁还会使人心理变态,整天想着要如何复仇,报复将她软禁的男人。晚上作梦的时候,都会梦到自己正在磨刀,『锵!锵!锵!』痛快地磨着刀子,好痛宰那个将她禁足的男人──」 「停!」辛海泽受够了她的唠叨,她说的那个女人绝对是指她自己,不会是他的安琪。 「妳到底要我做什么,直接开口。」别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折磨他。 「我要你带她出去走走,别老是闷在家里。」嘿嘿嘿,她就知道这一招有用,早就有备而来。 「你既然不放心安琪单独出门,何不带她出席一些公众场合,顺便平息流言。」一箭双鵰,多划算。 「流言?」他行事已经够低调了,居然还会有流言? 「没错。」葛依依无奈地点头。「现在外头到处有人说,你是因为用钱买下安琪,所以才羞于带她出入公共场合,传得很难听呢!」 「我本来就很少出现在公共场合。」该死,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,怎么都没有传进他的耳里? 「我知道,但是嘴巴长在别人的身上,他们要说,我们也管不着啊!只能赶快通知你这件事。」到底这是个小道消息充斥的社会,上海人又好面子,爱看笑话。他们夫妻长期不出门,总容易引来揣测,最好是赶快出现在公共场合,用实际行动打破流言。 「我知道了,我会尽快带安琪出现在公共场合。」他没考虑到她的面子是他不对,不过话说回来,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。 「选日不如撞日,就今天好了。」葛依依从皮包里拿出两张票,放在辛海泽面前,甜甜地建议道。 「今天法国公园有举办露天音乐会,你就带安琪去听音乐会吧!她一定会很高兴。」她学过钢琴,又那么喜欢音乐,最适合出席这类盛会。 「妳连票都准备好了?」辛海泽其实很感激葛依依,是他太粗心,没有考虑到安琪的感受,她一定很希望他能陪她。 「当然,大木头。等你想到,可能都已经是冬天的事,到时哪来的露天音乐会?」工部局乐队只在夏季举行露天音乐会,冬天只能换到戏院里面去听、气氛自是大大差了一截。况且那些爱嚼舌根的先生、太太们,也比较喜欢出现在露天音乐会,有点像是社交界大拜拜,先拜先赢。 「妳不去吗?」既然是大拜拜,她这捣蛋鬼不去就太可惜了,少看了好多笑话。 「不去,那地方不适合我。」葛依依朝辛海泽做鬼脸。很奇怪,辛海泽个性虽然沈默,却和葛依依很合得来,也十分能容忍她的恶作剧。 「好了,任务达成,我该走了。」葛依依当完说客就要拍拍屁股走人,临走时又回头交代辛海泽。 「记得别告诉安琪你是要带她去听音乐会,只要请她准备好回去接她,剩下的话别多说。」 「为什么要这么做?」他不懂。 「给她惊喜啊,笨蛋!」葛依依骂他。 是吗?原来惊喜这么重要,他受教了。 「真受不了你。」葛依依翻白眼,随意跟他挥了一下手,而后离开他的公事房,逛大街去。 待她走后,辛海泽拿起桌上的音乐会入场券,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,随手拿起电话。 「喂,颜妈吗?请太太听电话。」辛海泽理所当然是打给金安琪,邀请她去听音乐会。 「是老爷啊?您稍等一下,我马上去叫太太。」姆妈放下听筒转身喊人,不久后,便传来金安琪略显急促的声音。 「安琪,是我。」他很少打电话回家,有点不知道怎么问候自己的太太。 「我知道。」她也不习惯和他讲电话,两人都需要从头学习。 「妳今晚有事吗?」他干咳两声问。 「没事。」都被禁足了,哪还会有事。 「那么,妳先打扮好在家等我,我下班后回家接妳,然后一起去一个地方。」他按照葛依依的指示,搞神秘。 「我们要去什么地方?」她一听见「一起」两个字就口干舌燥,心跳不已,胸口溢满了期待。 「暂时不能说。」辛海泽差点说出口。「等我们到达那个地方,妳就知道了。」 「可是……」 「我们待会儿见。」为了怕自己会当场露馅,辛海泽只得匆匆忙忙挂上电话,将入场券的边缘含在嘴里微笑。 ……糟了,现在几点了?要来不及了! 无意间瞄到腕间的浪琴表,上面显示出已经下午三点,而音乐会是晚上七点开始,他必须及早准备。 为了能完美地出现在金安琪的面前,辛海泽放弃回家梳洗,而是直接去西装店买了一套全新的白色三件式西装,再买了一双新皮鞋,带到饭店去换洗。 他大费周章地打扮,调整又调整,直到确定一切都很好,才拿起金安琪送他的白色帽子戴上,自信地上车。 当他回到家里,已经六点钟,金安琪也早已打扮完毕,在客厅里面等他。而当他们眼神交会的剎那,空气中彷佛弥漫着一股香味,想必是恋爱的味道。 「我们走吧!」辛海泽朝金安琪伸出手,翩翩风采宛如王子,引来公主全心爱慕。 「好。」金安琪将手交给辛海泽,童话故事就此进入另一章,一个更美的开端。 沿途金安琪不时瞄着他的侧脸,觉得他好英俊。他今天似乎特别打扮过,头发梳得特别整齐,身上那套白色西装她也没见过,和她送他的帽子刚好配成一组,看起来既帅气,又时髦,同时又能吸引人的目光。 金安琪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,需要如此盛装打扮。但她猜测多半是要去参加派对,或是更正式的聚会,不然他不会如此大费周章。 只可惜,她都猜错了。 他们既不是要去参加派对,也不是要参加聚会,而是出席露天音乐会。 「这……」 「我想妳有学过琴,应该会喜欢听音乐会。」他借花献佛,将葛依依的话重复一次。 「是的,我喜欢,谢谢你。」她一点也不在意他是否借花献佛,只在乎他的用心,他居然带她来听音乐会! 「那不是辛海泽和金安琪吗?他们也来听音乐会了。」 「不是说他羞于带她出门,结果好像也不是这么一回事嘛!」 「搞了半天,原来是谣言啊!」 「真是无聊……」 飘过半个大上海的流言,也在他们公开现身在露天音乐会后止住。任何人都可以从他们的眼神看出来,他们正在恋爱,谁还会相信这些无聊的流言? 音乐会在两个钟头后结束,金安琪经历了这场音乐的洗礼之后,显得相当开心,不断向辛海泽道谢。 「谢谢你带我来听音乐会,我好喜欢今晚的音乐。」即使已经坐上车,她仍然忘不了刚才的感动,她还站起来跟大家一起喊「安可」,感觉棒极了! 「妳快乐吗?」他看出她真的很喜欢听音乐会,以后应该常带她出入这类的场所才对。 「快乐。」她毫不隐瞒的回答,感动全写在眼底。 「快乐就好。」只要她快乐,做什么牺牲都值得,即使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他一眼,他还是感到很欣慰。 「嗯。」他错了,其实她多看了他好几眼,只是不敢光明正大的看,只得使些小技巧,其实她可是把他从头到脚都看清楚了呢! 「妳累了吗?」遗憾的是,他观察力不够敏锐,总是错过她爱慕的眼神。 「累了。」但是没关系,她至少学会诚实,不再用虚伪的字眼,掩饰自己的感觉,单单这一点,就值得庆贺。 辛海泽悄悄地揽过她的肩膀,让她的头靠在他的胸口上休息,大大吓了金安琪一跳。 「如果累了,就睡一下,到家我再叫醒妳。」他的举动,显得如此刻意却又自然,金安琪的脸都红起来。 「好。」她说得小小声,感觉声音都要在他的心跳之间淹没了,再也听不见自己说什么。 最后她才发现,原来他的心跳声,才是天底下最好听的音乐! 好动人…… 音乐会结束,他们之间的火花也跟着结束,这真是个奇怪的发展。 他们的感情眼看着就要迈入新一页,可很不幸地,每当他们总觉得事情有希望的时候,又会裹足不前,而且两个人都是如此。 辛海泽和金安琪都觉得很伤脑筋,尤其是辛海泽,开始觉得烦躁,气自己为什么无法好好把握机会,或者每一次机会都必须藉由外力帮他创造,自己反倒无能为力。 接二连三的挫折感,反应在他忽而明、忽而暗的脸色上,间接带给金安琪极大的压力。 「这是亚尔西爱胜利公司的新产品,尔宣计划明年引进,我先买一台回来给妳解闷。」 他只会不间断地送东西给金安琪,今天是一支钻石发夹,明天是一整排的书,这会儿搬了台橱柜型的无线电唱机回来。 「可是家里已经有留声机了。」她很感谢他的好意,但她实在厌倦了不停收礼物,心却越离越远的日子,到底要怎么做,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才能拉近? 「那台已经买很久了,该淘汰了。」辛海泽要搬运工人先将原来的留声机撤走,再将新的无线电唱机放到留声机原来的位置。 辛海泽走到无线电唱机前面,转动某个按钮,小提琴优美的琴音瞬间倾泄而出,环绕整座客厅。 「这台无线电唱机不像过去的旧型留声机,还得用手摇,只要将唱片放进去就可以了,而且还能自动换片。」辛海泽将七张十二寸唱片一一放进电唱机里,就看见它好似变魔术一样一张接一张换,恍若川剧里头的变脸,有趣极了。 「最重要的是,它还包含了无线电。」辛海泽又转动一次刚刚的按钮。「以后妳想收听电台播放的洋曲儿,只要直接打开这个按钮,再调整一下就可以了,非常方便。」 他设想得很周到,知道金安琪喜欢听交响乐或是钢琴奏鸣曲那些西洋音乐,特地帮她买了一台最新型的无线电唱机,让她好好听个够,省得一天到晚用手摇,或守着房里那台收讯不良的无线电,对彼此都是一种折磨。 「谢谢你,这台无线电唱机应该值不少钱吧?」又是胡桃木制,又能自动换片,应该很贵。 「还好,八百多元而已,妳应该很习惯这个价钱。」早期的留声机也不便宜,她娘家的客厅就摆了一台比这台还要豪华的留声机,折合当时的物价,恐怕还远超过这台无线电唱机。 「你明明知道我家的情形。」外表亮丽,实则空虚,金安琪整个身体僵住。 「对不起,是我说错话。」他暗暗诅咒一声,他一定是疯了,才说这种话刺激她。 「没关系,这本来就是事实。」她还记得,当她父亲得意洋洋地告诉她们母女,那台留声机值多少钱的时候,她妈咪都快要昏倒了,足足够她付好几年的学费。 这些痛苦的往事,随着辛海泽残酷的言语,一一浮上心头,成了最不堪的回忆。 辛海泽尴尬地站在原地,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话?只是心头那股挫折感,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要……攻击她,他真是罪该万死。 「我先走了,公司还有事。」他既开不了口说抱歉,只得以逃避当做结尾,况且他也真的只是为了安装无线电唱机才回家,还得回公司上班。 「嗯,你去忙吧!」金安琪勉强微笑,不让他的话击垮她,她已非昔日的金安琪,这点挫折算不了什么。 她越是表现出坚强,辛海泽越有罪恶感,逃离的脚步也就越急。 金安琪脸上的微笑,在辛海泽的背影消失后,瞬间垮了下来。 他们这种情形还要维持多久? 她不知道。 他们之间似乎总有一道无形的门隔着,而且钥匙掌握在他手里,他若不肯转动手中的钥匙,谁也拿他没辙,谁也开启不了那道门。 金安琪重重地叹一口气,决定暂时先别想这么扰人的问题,先研究无线电唱机再说。 她其实是个好奇心很重的女孩,只是自小的严格教育,将她的好奇心严密控制住,一旦周遭没人,她潜藏在内心的好奇心,便会一股脑儿地冲上来,催促她去探险。 现在显然就是一个探险的好时机。 金安琪走到无线电唱机前面,好奇地弯下腰东摸摸、西看看。现在市面上卖的一般还是留声机,无线电唱机仍在少数,尤其像这种可以自己自动换片的无线电唱机,更是绝无仅有,看来有个开洋行的朋友还真是好处多多,都可以用到新鲜货。 金安琪按照着辛海泽方才教她的操作方式,先转动无线电的收听钮,调整了一下频道,果然就听见优美的圆舞曲,成串地倾泄而出,而且音质非常好,都不会有杂音。 她接着又转动按钮,好奇它能接收到几家电台,不期然听见无线电里传来:「三魂渺渺,三魂渺渺,七魄幽幽,七魄幽幽,阎王教人三更死,并不留人,并不留人到五更!」 重迭的字句,哀怨的唱腔,都说明那是申曲。金安琪立即停止转台,聚精会神的聆听。 是……是申曲呢! 她左顾右盼四处张望,就怕被人发现她在听申曲。 申曲是上海人普遍喜爱的地方戏曲,又称花鼓戏,好多电台成天播申曲,但她父亲从来不许她听,说是内容太粗俗、太暧昧,不适合她这种名门千金,怕她会学坏,但他哪里知道,她早就已经学坏了。 刚刚那首鬼影幢幢的曲子播完,紧接着播放的是相当受欢迎的曲子:「庵堂相会」。 这个故事就比刚才那首曲子来得浪漫多了,是在讲一个豪门千金爱上寄住在庙里面的穷书生的爱情故事,而且这位豪门千金恰巧叫金秀英,跟她同姓,因此她特别感同身受,总容易为她抱不平。 她听得入迷,根本没听见车子熄火的声音,直到门口传来脚步声,她才急急忙忙地转台。 「你、你怎么又回来了?」她满头大汗地调整手中的旋转钮,越急越调整不好。 「我、我真的很抱歉。」她原本是想调整回原来的音乐电台,结果又调到另一个申曲台去,这会儿播放的曲子内容可比「庵堂相会」的内容刺激千倍,是一首描写男女偷情的露骨曲子,害她满脸通红。 辛海泽走过去将无线电关掉。他因为忘了带文件回头拿,没想到就看见这么有趣的画面,若不是巧合,还真碰不到呢! 「没想到妳也会听这种曲子。」他挑高眉看着一脸尴尬的金安琪,后者的脸红得像关公,头几乎垂到地上。 「我……」惨了,居然被现场抓到她在听申曲,他一定认为她不是淑女…… 「我也喜欢听申曲,尤其是『庵堂相会』。」他出人意表的说出这句话,金安琪惊讶的张大嘴巴。 「啊?」他说什么?他也喜欢听「庵堂相会」…… 「或许我们之间的差距,没有我想象中来得大。」他想通了!他之所以老是裹足不前,是因为他始终觉得自己是高攀,始终觉得自己配不上她。 她喜欢的一切,都是他不熟悉的。 她喜欢交响乐,喜欢看歌剧,喜欢闲来无事写写诗,朗诵一些英文诗句,这些都不是他习惯的生活方式,因此他觉得焦虑。 他怕自己跟不上她的脚步,怕自己会因为一个细节没照顾好让她失面子,也因此他下意识不愿带她出席公众场合,不是因为怕她丢他的脸,而是正好相反,怕自己不小心,丢了她的脸。 可现在! 他终于知道,原来他们是可以没有距离的。只要打开心胸,不被成见遮蔽住眼睛,他还是可以深入她的内心世界,探索更多的可能,这一切都可以从一首最通俗不过的申曲开始! 「海泽──」 「我去上班了。」 这全新的体会,让他绽放出会心的一笑,也让生活有了新改变。 「好……好,bye-bye。」她看着他拿起文件,朝门口走去,英挺的背影没变,但脚步似乎轻快了许多,一如她的心情。 我也喜欢听申曲,尤其是「庵堂相会」。 原来,他也喜欢听「庵堂相会」啊! 金安琪忍不住雀跃。 那么,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听「绣荷包」? 那也不错。 *** 凤鸣轩独家制作 *** bbs.fmx.cn *** 「白糖莲心粥」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,味道不十分浓烈,金安琪却闻到了。 但见她拉起洋装的裙襬,「咻」一声冲到厨房,差点没把姆妈吓死。 「颜妈,妳在煮粥啊?」金安琪极感兴趣地看着姆妈用力搅拌锅里面的粥,虽然只是加白糖和莲心,就够好吃的了。 「妳喜欢喝莲心粥?」姆妈打趣地看着金安琪,她一脸馋相。 「都快流口水了。」她最喜欢吃白糖莲心粥,味道淡淡的,却十分爽口,是非常适合夏天食用的粥品。 「妳还真是贪吃哪!」姆妈相当惊讶金安琪的反应,她很少这么直接的,总是非常婉转客气,不是不好,就是太生疏,给人一种距离感。 「真不好意思……」金安琪低头忏悔,姆妈却摇头。 「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,有什么话,本来就该直接说出来。如果一味放在心上,只有妳自己知道,可是会错过很多好事,那多可惜?」 姆妈不晓得是在感叹,还是话中有话,总之金安琪直觉地想到姆妈是在说她和辛海泽,他们都是那种很会隐藏心事的人。 「就像妳喜欢喝莲心粥,喜欢喝,是一件很好的事,大大方方说出来不就得了吗?干嘛考虑这么多?」 姆妈确实是在指他们,只是不好明讲,干脆用白糖莲心粥代替,也算是老人家的智慧。 「香喷喷的粥谁都爱喝,若是考虑太多,粥就冷掉了。」说到这里,姆妈还特地搅拌了一下锅子里头的粥,强调热度的重要。 金安琪考虑自己该不该听从姆妈的话,鼓起勇气向辛海泽表白。但万一他拒绝她又该怎么办?她这张脸要往哪里摆?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,只剩下自尊,如果连自尊都失去,她要怎么活在世界上?还是不要向他表白好了,但是姆妈又说粥要趁热喝,这可怎么办才好…… 「妳们在干什么?」 正当她在要与不要的关口上徘徊的时候,辛海泽突然出现的身影,把她和姆妈都吓了一大跳,两个女人忙着抚胸口压惊。 「我们、我们──颜妈在煮粥,我在旁边看。」她才不好意思告诉辛海泽,她正在想该不该向他表白,太丢脸了,她说不出口。 「老爷,你什么时候回来的,怎么都没有听见开门的声音?」厨房就在客厅后面,就算中间隔着一间饭厅,也理当听得见,但今天连一点声响都没有。 「几分钟前。」他盯着金安琪,她的脸好红。「我一进门就喊妳们了,但没人回答,我还在想妳们是不是到院子里头去喝午茶去了,结果全在这儿。」 想必他刚才回来的时候,姆妈正好在传授她「喝粥趁热」的道理,难怪她们没听见。 「颜妈煮了一锅莲心粥,你要不要尝尝看?」实在被盯得不好意思了,金安琪连忙转移话题。 「好啊!」他也满干脆的。「夏天喝粥,有益脾胃,给我一碗好了。」 姆妈于是赶紧盛了一碗莲心粥给辛海泽,再盛一碗给金安琪,自己最后也喝了一碗。 金安琪吃得津津有味,眼尖的辛海泽立刻明白怎么回事,吃完粥后放下碗和汤匙说:「我知道了。」 是「知道」了,而不是「吃饱」了,姆妈和金安琪对看,都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,可能是口误吧! 隔天,雨下得很大。 倾盆的大雨哗啦啦地倒进大上海,就看见街上忘了带伞的人忙着躲雨,有带伞的人一样被淋得一身,每个人都难逃风雨的伺候。 「我回来了。」辛海泽淋了一身湿,一边进门还一边滴水,姆妈见状都叫起来。 「哎呀,老爷!你是不是忘了带伞,怎么淋得浑身湿透?」姆妈说着说着,就要冲进浴室拿干毛巾,却遭辛海泽阻止。 「妳先把这个拿去热一下,我直接上楼洗澡。」辛海泽不担心自己的身体,反倒比较担心手上的布包,要姆妈无论如何都先将它处理好。 「什么东西先热一下?」姆妈一头雾水地打开布包,是一个小锅子,里头装着曾经热腾腾,但是现在已经冷掉的白糖莲心粥。 「是李大婶的白糖莲心粥哪,老爷真有心!」姆妈对一旁好奇观看的金安琪喊道,金安琪惊讶地瞪大眼睛。 「李大婶?」她差点说不出话。 「就是李大婶。」姆妈用力点头。「别看她的摊子小小的,可永远有人排队等着买她特制的白糖莲心粥,老爷一定是在大雨中排了很久的队,才买到这锅粥,真难为他了。」 原来他昨天那句「知道了」,是说给金安琪听的,当时他早已下定决心,无论如何都要买到李大婶特制的白糖莲心粥,因为她爱喝。 「太太,老爷对妳可真好,妳说是不是?」姆妈暗示她应该有些动作,别辜负了辛海泽的好意,金安琪望着空无一人的楼梯口,脸都红起来。 「我、我要怎么做?」才算不辜负他的好意…… 「喝粥就要趁热,这个道理妳还不懂吗?快去!」姆妈实在看不过去了,两手硬是将金安琪推上楼梯,最少也得道谢嘛! 金安琪半推半就地来到辛海泽的房门口,手抚着胸口,感觉心就要跳出来。 「喝粥就要趁热。」她用姆妈这句至理名言,鼓励一下自己,抬起手敲门。 叩叩叩! 辛海泽已经冲完澡,正在擦头发,不期然听见敲门声,以为是姆妈,结果是金安琪。 「我是来说谢谢的。」她的脸红得像苹果。「谢谢你特地为了我去买白糖莲心粥,还被雨打湿……」 她显得很困窘,不知道还能说什么。但对辛海泽来说,这已经够了,至少她主动找他,仔细想想,这还是她第一次敲他的门呢! 「我接受妳的道谢,还有呢?」他趁着这难得的机会跟她开玩笑,谁知道── 「还有……」她深吸一口气,走到辛海泽面前,踮起脚尖亲他的面颊,辛海泽当场愣住。 「喝粥就要趁热。」她喃喃自语,好高兴姆妈教给她这个道理。 「安琪!」等他回神,金安琪已经一溜烟不见,只留下她轻似鸿毛的亲吻。 *** 凤鸣轩独家制作 *** bbs.fmx.cn *** 「又输了!」 傅尔宣重重甩了一下球杆,哭丧着宣告他不知道第百几次的输球,蓝慕唐潇洒地拍拍他的肩,遗憾地说他从来没赢过,要他节哀。 一伙人打打闹闹,在弹子房待了一下午,大家都看出辛海泽的心情不错,嘴上时常带着笑意,和过去的忧郁王子形象相差岂止千万里,简直判若两人。 于是,蓝慕唐提出要去他家吃饭的要求,这算是惯例,韦皓天和傅尔宣也曾作东,请大伙儿到家里吃饭。 他们之所以如此安排,一来是增添热闹气氛,二来是加强家庭彼此间的联系。他们可不想象外头的男人,一结婚就忘了朋友贵姓,五龙的称号和情谊,对他们五个人来说比什么都重要,那代表一种不容挑战的团结。 「怎么样,可以吧?我们也想进一步认识嫂子。」蓝慕唐知道辛海泽最注重家庭气氛,虽然嘴巴上不说,但内心其实很渴望和金安琪组成一个温馨的家庭,他们的造访,刚好可以创造出家庭的气氛,对他们夫妻也是有帮助的。 「没问题。」辛海泽代金安琪点头,对两人最近的相处很有信心,也希望能藉由好友们的造访更进一步。 「太好了!」 大家约好星期六晚上到辛海泽家里用餐,当他把这个消息告诉金安琪,要她提早准备时,她整个人都呆了。 「他们要来家里吃饭?」 「嗯,只有他们四个人而已,蔓荻和依依都有事不能来,妳不必准备得太丰盛,几样菜就可以了。」他们最主要的目的是来看她,帮助她融入他们的圈子,餐点只是其次。 「……我知道了,我会及早准备。」金安琪显得很紧张,这是她第一次招待客人来家里吃饭,有好多事需要准备。 「不必准备太多,够吃就好。」他不知道她在紧张什么,他所有的朋友她都见过,她和依依还是好朋友,没有理由这么着急。 她当然着急。 撇开第一次宴客不讲,她虽然见过其他四龙,但也都只是微笑点头,根本不算真正认识,更何况他们都是这么了不起的人物,万一她要是搞砸了,那该怎么办,岂不是丢了他的脸? 无论如何,她还是必须硬着头皮,筹备这次餐会。 虽然辛海泽一再强调这是个小型的聚会,她还是希望凡事能尽善尽美,因此她整整忙了六天,从星期一忙到星期六,从餐巾的搭配忙到餐后的洋酒,没有一件事不是一再推敲,唯恐漏掉任何一个细节。 时光飞逝,很快就来到星期六。 金安琪极为尽责地招待四龙,表面上看起来很合宜,态度却十分僵硬拘谨,连最会讲笑话的蓝慕唐,都没有办法让她放松。 「我去帮你们准备餐后酒,你们慢聊,我先失陪了。」 最糟的是,她明显躲着他们。 用餐期间她就已经坐立难安,等正式聚餐一结束,她立刻起身借口张罗他们的餐后酒,跑到厨房。此举让辛海泽觉得很尴尬,原本还算愉快的脸色迅速崩坏,蓝慕唐只得快点出面打圆场。 「也许嫂子只是不习惯,过一阵子就好了。」 「依依刚开始的时候不也是一样,吃完了饭就往外跑。」更惨…… 「那是因为有维钧在场的关系,一旦少了维钧,她就跟我们嘻嘻哈哈。」沟通完全没有困难。 「依依怕维钧,难道安琪也怕维钧?她只是不习惯。」 「我们也有错,突然间就登门拜访,她一定觉得很困扰。」 「是啊!」 大家卯起来帮金安琪辩解,只见辛海泽的脸色越来越沈,心情越来越不好。 情况已经够艰难了,金安琪竟在送完了餐后酒以后,便闪到另外一间起居室,一个人待在那里。 毁了! 四龙们抱着发疼的头,再也想不出任何掩护金安琪的理由。 「呃,海泽……」 「不必说了,我都了解。」辛海泽冷着一张脸,为金安琪今晚的表现下定论。 四龙们你看我、我看你,不明白事情怎么会演变成如此,他们完全是一番好意。 谁也想不到,原本和乐的气氛会因为一场简单的餐会破坏殆尽,真是始料未及。 剧情急转直下,气氛由原来的一团和气,转为阴风阵阵,连姆妈都不敢说话。 金安琪更不用说。 她比任何人都更不明白,为何餐会过后,辛海泽的脾气会突然变坏,每天都是一张冷漠的脸? 她已经依照他的指示,办了一场成功的餐会,餐点也很好吃,酒也选得恰到好处,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? 金安琪百思不解,一点都不明白问题在于她的态度,而非餐会的细节,这是辛海泽对她不满的主因,她明显不想参与他的人生。 这天,辛海泽很早就去公司,留她一个人待在家里。 她无聊地翻着「玲珑杂志」,里面有很多美容方面的讯息,但她一点都没有兴趣。她之所以会看这本杂志,是因为里面有时候会有女性读者投书,教人夫妻相处之道。这对她来说很重要,因为她真的不懂该怎么跟辛海泽相处,需要一点参考。 叮当叮当!门口传来电铃的声响,姆妈刚好去买菜,看来得自己开门了。 「来了──」 「您好。」 一个头发梳得光亮,有抹了过多发油嫌疑的男人,就站在大门口对着她微笑。 「您好。」她并不认识这个人。「请问您是……」 「我是『隆昌实业』的代表,敝姓杨,这是我的名片。」陌生男子从口袋里面掏出一张名片,交给金安琪,她双手接过名片,还是不懂他要干嘛。 「本公司是专做美容生意的,最喜欢照顾像小姐您这样的美女。」陌生男子不只发油抹得够多,一张油嘴也够滑溜,赞美起人来都不会不好意思。 「呃,谢谢您。」金安琪被迫道谢。 「要维持像您这样的美貌一定得费不少心思吧?美颜水、雪花膏一定是免不了的,另外也得扑点粉,抹点口红,这些都是美女梳妆台上的必需品,也是小姐、太太们的好朋友,小姐您一定也有吧!用什么牌子的?」陌生男子左一句美女,右扯一堆美颜水什么的,最后还问她使用的牌子,这人分明就是跑街先生。 「我没有使用任何一种固定的厂牌……」这下糟了,居然遇见专门推销美容产品的跑街先生,这下该怎么脱身? 「小姐,您真是内行!」陌生男子训练有素,无论金安琪讲什么话,他都有办法接口。 「本来像这些东西,就不能使用固定厂牌,不过妳倒是可以试试本公司的产品,包准您用一回满意,用两回生笑,用三回从此爱上,这是我们公司最新出品的雪花膏,您闻闻看。」 陌生男子说着说着,果然立刻从摆在地上的小皮箱,取出一瓶黄色盒身的雪花膏,硬要金安琪闻。金安琪为难地看着他手上的雪花膏,光从瓶身就可看出那是劣质品,刺鼻的味道让金安琪差点吐出来。 「谢谢您,不用了。」她左闪右躲,就是躲不掉陌生男子的纠缠。 「要不试试这条口红,也是最新出品,玫瑰色,颜色非常漂亮。」陌生男子不屈不挠,继廉价雪花膏之后,接着又拿出廉价口红,一样令金安琪想吐。 「真的不用了……」 「您试试看嘛,啊?」陌生男子硬是要帮她涂口红,摆明了吃她豆腐。 「我不要……」她往后倒退几步躲避陌生男子的手,他又趋前。 「我帮您涂抹──」 「你想干什么?」 陌生男子见金安琪颇具姿色,又独自一个人在家,就想欺侮金安琪,没想到辛海泽会突然回来,像座大山似地把他压住。 「我、我、我……我告辞了!」陌生男子承受不了辛海泽的压力,狼狈不堪地从地上拿起皮箱,飞也似地逃命。 「这是怎么回事?」现在压力换在金安琪这边,必须一个人单独承受辛海泽的怒气。 「没什么,只是一个跑街先生……」不要误会…… 「跑街先生?」听见这称呼,辛海泽的眉头都皱起来,不明白他是怎么混进来的,前方的铁门那边明明有守卫。 「嗯。」她无力的点头。「我一开门,他就不断地拿出东西推销个没完,我根本不想买他的东西。」况且到最后,他还很不礼貌,她更不可能跟他买东西。 「妳为什么不直接拒绝?」他从她身边走进客厅,边走边松开领带,金安琪只得跟在他身旁解释。 「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拒绝……」她所受到的教育都是服从,没人教过她怎么说不,她也不会说不。 「就像妳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我的求婚一样?」辛海泽突然停下脚步,转身面对金安琪,她完完全全愣住。 「啊?」怎么会扯到这方面来…… 「不对,我根本没有求婚,我只是用钱买下妳,而妳不懂拒绝,所以才跟我结婚,是不是这样?」就算当初出价的人不是他,是别的男人,她一样会跟他结婚,这点最教辛海泽生气。 「不是这个样子的!」她或许是因为迫于情势才跟他结婚,但她同时也对他一见钟情,只是说不出口。 「那是什么样子?」她口口声声说不是这个样子,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,只会沈默。 「我……」她果然沈默,果然开不了口,辛海泽见状不文雅的诅咒,感觉情绪就要爆发。 「我先上楼冲澡了。」他要把这愤怒的情绪冲掉,不然他不知道怎么再继续与她相处。 「等一下──」 「别跟上来。」辛海泽警告金安琪。「除非妳想上床,否则别跟上来,后果恕不负责!」他没有把握能够永远保持理智,留在他心头的伤口太痛了,让他痛得想要伤人,这个时候最好不要靠近他。 话毕,辛海泽便上楼回他的房间。他用力扯下领带丢在床上,接着把西装也甩在床上,可见他有多愤怒。 在楼梯口呆立的金安琪也一样愤怒,他怎能如此污蔑她?这根本不是她真正的心意。 有什么话,本来就该直接说出来,如果一味放在心上,只有妳自己知道,可是会错过很多好事。 姆妈的一席话,点出了重点。 她就是凡事都放在心里,才会引起误会,才会让海泽以为,她根本不喜欢他! 咬紧下唇,提起脚步朝二楼走去。她决定这次再也不当听话的好女孩,他想上床就上床吧!但她一定要让他知道,她并非他想象中那种凡事不敢拒绝的弱女子,这次她就要对他的命令说「不」,看他怎么接招。 「我有话对你说!」她知道从外面敲门他不会开门,干脆就从他们房间相连的门进去,这扇门从来不上锁。 「出去。」他正烦,别惹他。「我说过──」 「除非我想上床,不然别跟上来。」她抬高下巴,把他的话重复一次,只见辛海泽的脸暗下来,似乎不太确定她是说真的。 「妳是说,妳已经有心理准备?」他猜测她只是一时冲动,不过这不像是她的个性。 「我一向都有心理准备。」冲动的确不是她的特性,但是如果有必要的话,她会冲撞得比谁都猛烈! 「安琪。」 「我已经受够了像这样暧昧不明,而且今天我一定要把我的感觉说出来,我并不是因为无法拒绝才跟你结婚,我是因为喜欢你才跟你结婚,尽管你并没有求婚!」她要一次吼个痛快,把她今生的委屈都吼出来,再也不要放在心底。 「安琪……」 「或许就像你说的,我没有办法拒绝这门亲事,因为我父亲用母亲的牌位威胁我,让我没有选择。」说来可笑,仅仅只是一个牌位,就可以让她付出后半辈子,她母亲若地下有知,一定很痛心吧! 「我真的觉得很屈辱,被人像畜牲一样拍卖。」剧烈的痛楚,至今她仍忘不了。「但是当我在拍卖会,看见买下我的人,我的内心居然开始窃喜,想想更丢脸。」 这个出价的男人就是辛海泽,她几乎在看见他的那瞬间便爱上他,所以她才会慌,才会不知所措地挥开他的手,全是因为她对他一见钟情,下意识所做出来的反应。 「我以为妳不喜欢我。」对辛海泽来说,这一连串的表白无疑是当头棒喝,他居然还得让她先开口。 「我喜欢你。」她困窘地承认。 「但是妳的表现不像。」这也是他迷惑的原因。「我以为妳觉得和我在一起很羞耻,觉得我配不上妳,所以才会一再逃避。」 「你怎么会这么想?」金安琪看着他,不知道他哪来的想法,差太多了。 「不然为什么妳不肯招待我的朋友?」这件事让他很在意。「难道不是因为妳不想融入我的生活,认为当我的女主人很丢脸,才会自己一个人躲到起居室去,不跟我们接触?」 「我、我才不是因为你说的原因而躲到起居室去。」天大的冤枉,他根本弄错了。 「那是因为?」 「那是因为我怕丢你的脸,干脆跑到起居室躲起来,免得自曝其短。」她咬紧下唇,似乎还在为那晚的事感到痛苦,她好像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。 「安琪?」她到底在说什么? 「你们说的那些事我都不懂,什么上海的电力供输、煤球的供应量,和南京路的房地产价格波动,这些我都没研究,没办法参与讨论。」她怕万一他们要是问起她的意见,她答不出来,大家就会知道她有多肤浅,间接害辛海泽丢脸,只得选择逃避。 「蔓荻和依依她们也都不懂,妳实在不该如此介意的。」没有人要她参与讨论,即使只是静静聆听,都能给他一种满足感,不需要勉强自己。 「我那时候不晓得嘛!」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,承认她做错了。「下次要是再有机会,我会有不同的表现。」 他们总是不断地误解彼此,不停地猜测彼此的心意,但结果总是出人意表,他们其实都爱着对方。 「是我不对,我不该莫名其妙的发脾气,带给妳压力。」直到此刻,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,有多委屈她。 她摇摇头,心跳加速地看着他朝她走来,彷佛又回到她初见他的那一瞬间,有种令人窒息的心动,跟随他的脚步跳跃。 「但是我还是有疑问。」她不想这个疑问放在她心里一辈子,她要知道答案。 「什么疑问?」他捧起她的脸,曾经必须花费很大力气才敢做的动作,如今却变得那么轻而易举。 「你到底为什么娶我?」这个问题每每打扰她的睡眠,让她一夜反复到天明。「是因为同情?怜悯?还是──」 她接下来的疑问,全尘封在辛海泽既温柔也热情的吻之中。 她惊讶地张着小嘴,辛海泽又覆上去。这次,他不再单纯只是让她体会亲吻的滋味,他也要让她知道什么是男人。